喬磊第一個被震飛,后腦撞上指揮臺,鮮血順著發(fā)際滑落,整個人頓時失去意識,砰地倒下。
陳樹早已力竭,被反彈的鋼架掃中胸口,倒在主控儀表下,嘴角溢血,胸腔劇痛如刀剜。
馬星遙整個背部著地,牙關咬碎了一顆碎石,血從口中涌出。
張芳猝不及防地被玻璃碎片割傷臉頰,跌入記錄臺,整個人一片血污,強撐著將懷中的檔案包護在懷里。
他們都沒死。但重傷與混亂,讓死亡的味道像一層油漆,涂滿了整個房間。
可還沒等喘息——
第二聲爆炸,驟然炸響。
轟——!?。?!
這一次,是那兩個歹徒中光頭用撬棍砸開配電隔離柜時觸發(fā)的!
電火花落入地面正在泄露的瓦斯池,瞬間引發(fā)鏈式反應——供電室直接化為地獄。
火舌如龍卷風般吞噬了一切。
那名日本軍官、兩個歹徒,以及周圍斷裂的線路和架構,被燃爆的烈焰瞬間碾壓!
七人身影,在火光中被拋飛,撞墻、翻滾、砸落,血肉模糊。
但——
他們彼此拉住了對方的手。
在那崩塌之前,他們沒有散。
這是一場死戰(zhàn)。
也是一次,用血肉去撼動命運的——反擊宣言。
喬伊被氣浪掀飛三米,肩膀脫臼,胸腔仿佛塌陷。她喘不過氣,卻沒有停。
她幾乎爬,也要往控制室一角爬——
那是廣播主控臺。
王昭也重傷倒地,腳踝變形腫起,臉色蒼白。可她硬是咬著牙,一步步爬向喬伊,將她抱住——
“喬伊……我們得……讓他們聽見……”
喬伊雙手顫抖,指間盡是血污,強行擰開話筒電源,屏幕閃爍著紅光——像心臟最后一次搏動。
她壓低聲音,幾乎用盡余生的氣力,怒吼:
“喬磊!陳樹!快起來??!我們……得把話說完?。 ?p> 沒有人回應。
周圍只有烈焰崩塌的轟鳴,像一場正在活埋歷史的哀歌。
她深吸一口瓦斯味濃郁的空氣,吐出一口血,按住發(fā)送鍵,將最后的意志壓進話筒里:
“這里是……控制室!所有人聽著?。 ?p> “別等他們救你!”
“他們準備——封井滅口?。?!”
她咬緊牙關,怒吼每一個字:
“能動的!往北滑井跑!那是唯一的出口??!”
“你們不是煤,不是耗材!你們是——”
“是人?。?!”
廣播,在井道中炸響!
如驚雷劈開黑夜!
有人驚醒,有人哽咽,有人第一次抬頭。
——但,時間已經(jīng)不夠了。
就在控制室底下,電力井區(qū)的瓦斯?jié)舛龋堰_到極限。
第三次爆炸,在廣播結束的最后一秒,引爆了整條脊柱。
轟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?。。?!
這一次,是逃兵中的一人槍支落地走火,引燃了灑落在地的引線碎火!
比之前更猛烈十倍!
整座井體像被巨錘砸碎,火焰從井底灌入,氣浪如怒濤沖出,巖層震裂,支架崩解!
主控室——
整個廣播臺炸飛!
喬伊與王昭同時被火焰掀起,卷入爆心!
最后一刻,喬伊看見——
王昭撲了過來,擋在了自己前面。
她臉上的血與淚,在火光中劃出一道橫線——那是一個人用盡最后一口氣,也要護住同伴的意志。
然后。
世界,驟然黑了。
——【黑暗·靜止·無聲】——
他們仿佛墜入一個無底的回音井。
時間,在這一刻,不再前進,而是崩塌。
那些未能說出口的話,未能救出的人,未能完成的抵抗——
全被烈火,燒成了一整片白。這三次爆炸的沖擊,仿佛不僅震塌了井體,也震碎了時間本身。
七人被拋入一場無法形容的寂靜與光的旋渦中。四周像是無重力的水——他們在里面飄、在里面沉,又仿佛在被一層又一層柔軟的回憶輕輕包裹著。
疼痛沒有了。
壓迫沒有了。
連呼吸的困難,也如退潮般褪去。
一種無法解釋的舒暢,像春水一樣,從心頭緩緩漫出。
他們開始“看見”——不是眼睛,而是記憶的眼睛在睜開。
喬磊看見了自己,十二歲的自己,正坐在街機廳里,手里緊緊握著搖桿,屏幕上《街頭霸王》的火光亂閃。他的指尖飛快,身邊還有幾個同齡小孩興奮圍觀。那個下午陽光刺眼,汗?jié)竦谋承馁N在椅子上,但他不管,只記得通關那一刻心跳如鼓。
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“勝利”——
在一個沒有人要求他贏的地方,他贏了。
喬伊坐回了她熟悉的教室——桐山二中四樓最靠窗的那個位置。講臺上,物理老師正在用粉筆寫下“量子疊加態(tài)”的公式,唾沫星子橫飛。
她記得當時根本聽不懂,還偷偷畫了一只貓,旁邊寫著“薛定諤”??纱丝蹋齾s聽得極認真,甚至覺得那深奧的東西在腦中一點點打開,像是某種“答案”的邊緣正在浮現(xiàn)。
王昭和馬星遙坐在操場邊的臺階上,課間十分鐘,風吹過女生白襯衫的衣角,男生斜靠在鐵欄桿邊,兩人因為一個玩笑笑得前仰后合。
王昭笑得眼淚都出來了,馬星遙一邊笑一邊說:“昭昭,你再笑,就真變成‘昭昭其華’了,誰還敢追你啊?!?p> 她捂著嘴打他一下,說:“那你追我?。 ?p> 那笑聲像是某種未竟的告白——未說,卻全懂。
陳樹坐在家里的破舊沙發(fā)上,身邊是爸爸做的豆腐烙餅,酥脆熱騰,電視上放著《動物世界》。
媽媽遞來一杯豆?jié){,說:“少喝點汽水?!?p> 他笑著接過,心里卻悄悄記下了——長大后一定讓爸媽住大房子,天天吃牛排。
現(xiàn)在的他早就長大,卻突然無比懷念那張小方桌的溫度。
張芳窩在臥室的床角,看著一本封面泛白的言情小說——《你是我最深的溫柔》。
陽光打在書頁上,她翻到那一頁,女主在雪夜中等男主回頭。她看到那一句:“如果你愿意等,我一定回頭?!?p> 張芳鼻子一酸。
她記得,當時看這一段時也哭了,可她怎么也沒想到,十幾年后,她真的會在另一個世界里等一個人回來——不是男主,而是她自己。
劉小利牽著山田麗子的手,竟在漫天的櫻花下飛舞......
而在他們彼此看不見的記憶之外,仿佛有一束光在穿梭——像Ω裝置的感應脈沖,又像時間本身的共鳴頻率。
有一個聲音,在七人心底同時響起:
“你還記得你來時的樣子嗎?”
“你忘了,但你也沒忘。”
“Ω不是拯救者,也不是機器。”
“它只是讓你,看清了你原本的模樣?!?p> 某一刻,畫面開始劇烈晃動。
時間如鏡片碎裂,熾白的光從回憶中炸出。
七人被再度卷入沖擊的風暴里,如流星墜地,從記憶的云端墜入現(xiàn)實的泥沼!
瓦斯余震再次爆裂,井上“咔嚓”崩裂,碎石雨點般砸落!
礦井徹底崩塌。
主控室、鍋爐房、供電井、吊籠區(qū)全部被連鎖瓦斯爆炸撕裂,鋼軌卷曲、井道斷層、火焰仍在竄動。
煤塵彌漫成霧,像死亡后的塵世仍不愿停下。
瓦礫堆中,一個人影在輕輕顫抖。
王昭。
她的手死死抓著那根喬伊剛才握著的廣播手柄。
半邊臉被劃傷,手臂骨裂,耳朵嗡鳴。
但她醒了。
靠著墻根,一口一口咳出血和煤渣,她卻不放開手中的那根舊話筒。
她不知道喬伊還在不在。
她只記得,喬伊在最后一刻,把廣播信號拉開,用盡全力喊了那句話:
“你們是人,不是耗材。”
她閉著眼,將手柄貼近自己心口,像貼著一封沒讀完的信。
淚水在灰塵下悄悄落下,融成一道痕。
整座三號井地表塌陷,煙柱沖天,山體震動,像一口沉睡的巨獸死前的最后掙扎。
那些曾被壓下的歷史、數(shù)據(jù)、證詞,在這一刻被一束火光、七個年輕人、一句人類語言掀開蓋子。
他們不知道是否還能走出去。
但他們知道——
他們已經(jīng)把真實送了出去。
哪怕只有一個人聽見。
哪怕只有一個人記得。
?【熄火·醒來】
不知過了多久,火已漸熄。
整片礦井像是從地表消失,只剩下一堆熱灰與崩塌的石骨,空氣中還飄著焦油與血水混合的腥甜氣。
王昭從石縫里爬出,膝蓋血肉模糊,手指滿是煤渣和玻璃碎。
她靠著斷壁站了幾秒,雙手顫抖,劇烈咳嗽幾聲,然后搖晃著往控制室廢墟的方向走去。
腳下全是斷裂的電線、斷肢、扭曲的設備殘骸,像機械和人的尸體一同被炸碎,拼不出原樣。
她一瘸一拐地翻過一塊塌方鋼梁,手一摸,摸到一塊溫熱的金屬。
是——喬伊的吊墜。
那塊被她日日佩戴在胸前,從未離身的藍黑色六邊體。
吊墜此刻焦黑一半,卻仍發(fā)著微微藍光,像是尚未熄滅的微型電源。
王昭整個人頓住,像被什么從背后一錘砸中,腦袋一瞬空白。
她慢慢捧起那吊墜,眼睛一動不動,嘴唇卻哆嗦著,擠出聲音:
“……喬伊?”
她四下張望,目光如刃地掃過每一塊斷石。
“喬伊!”
沒有回應。
她繼續(xù)走,繼續(xù)翻,繼續(xù)喊:
“磊哥??!”
“小利……陳樹……!”
她的聲音在廢墟中一層一層地回蕩,砸在熾熱塵土上,化為啞音。
終于,她跪倒在一堆燃盡的紙板后,整個胃在顫抖,一股鐵銹般的腥意沖上喉嚨。
“嘔——!”
她吐了。
吐得撕心裂肺,連膽汁都涌出來,整個人顫抖不止。
她從未吐過。
哪怕在萬人坑,哪怕在尸體下睡過夜,她都沒有。
可現(xiàn)在,她真的受不了。
因為這一刻,是真的空了。
她跪在原地,眼神失焦,嘴唇干裂,聲音像風中斷線的弦:
“你們……不能全都不見。”
她把吊墜貼在心口,抱得死緊,像最后一塊證明她不是瘋了的東西。
礦井靜極了。
除了遠處偶爾還在坍塌的轟響,什么都沒有。
她是唯一還活著的——或者說,唯一還醒著的。
但她知道,他們還在。
哪怕只剩一句話、一滴血、一段廣播信號——他們也還在。
她閉上眼,最后一次低語:“我會帶你們出去?!?p> ?【天亮·雪落·無名山口】
醒來的時候,天亮了。
一層細雪覆在亂石與斷壁之上,天地一片蒼白。
雪落得極靜,像為某種巨大的崩潰作掩蓋,又像是悄悄為活著的人做了告別。
王昭緩緩睜開眼,冷氣刺骨,睫毛凝著霜。
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躺在一片山坳里,身下是堅硬的凍土,身上是半截燒焦的棉衣,指尖冰涼得幾乎動不了。
風吹過,有淡淡的血腥味,還殘留著火藥的焦灼味。
她撐起身體,環(huán)顧四周——
“……雪?”
“怎么會下雪?”
在她四周,幾具熟悉的身影——橫七豎八地躺著。
喬伊,喬磊,陳樹,馬星遙,張芳,劉小利。
每個人看起來都像是剛從墓地里爬出來的。
她先挪到喬伊身邊,伸手輕輕搖了搖:
“喬伊——醒醒?!?p> 喬伊睫毛顫了顫,喉嚨干啞,像從深水里爬上來似的:
“……嗯?”
“這是哪兒……日本兵呢?”
她坐起身,雪光映在她灰黑的側臉上,顯得空白而陌生。
她瞇起眼望遠處,四周是白雪皚皚的山林,不見日軍、不見礦井,只有崩塌后的斷石和煤灰還在空氣中飄散。
劉小利下一秒“哇”地一聲從雪堆里坐起:
“踏馬的……我還活著?”
他頭發(fā)炸起,像炸毛的狗,表情混亂又不可思議。
“我記得我都沖進控制室了……還踹了一個日本兵……怎么現(xiàn)在在……風雪山神廟?”
陳樹咳了幾聲,手掌撐地坐起,臉色蒼白,嘴角干裂:
“……鍋爐房爆了。我被氣浪掀飛了……我記得我撞上了鋼梁。”
張芳抱著記錄包坐起,眼里一片迷茫,聲音發(fā)抖:
“控制室……廣播臺……爆炸……我們不是全埋了嗎?”
馬星遙坐得最穩(wěn),他沒有說話,只是望著雪地發(fā)了一會兒呆,低聲說:
“我聽見瓦斯炸開了……我以為……真的就完了?!?p> 七人慢慢圍成一個圈,彼此望著對方的臉,全都灰頭土臉、帶血帶灰,宛如死里逃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