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出發(fā)前夜·緊急通知】

　　桐山二中的雪，下得正猛。

　　鵝毛大雪撲簌簌地從天而降，壓彎了銀杏樹的枝椏，也模糊了教學(xué)樓頂上那幾個“桐山二中”的紅字。廣播里傳來教導(dǎo)主任催掃雪的通知，剛響起就被樓道里回蕩的《雪中蓮》掩住了——王菲的聲音輕柔空靈，把一整片冬日都唱得像夢。

　　值日生早就不知道去哪兒躲清閑了，校園秩序像被雪一起凍住了，教學(xué)樓仿佛成了一個臨時放假的世界，浪漫得有些失控。

　　放學(xué)鈴一響，操場炸了。

　　“打雪仗啦——?。?！”

　　沒人記得是誰喊的第一聲，但仿佛所有人都在等這句，瞬間從教室里沖了出去。鞋灌了雪，圍巾飄在風(fēng)里，雪球塞進棉衣后脖頸，有人大叫，有人尖笑，鬧得像一場久違的逃課慶典。

　　女生們一邊尖叫一邊亂跑，褲腿早濕透了，劉海結(jié)了冰，臉卻紅得像糖葫蘆。

　　喬伊站在操場邊的看臺下，鼻尖凍得通紅，睫毛上掛著雪，她手里握著半個雪球，正屏氣凝神地瞄準(zhǔn)著遠(yuǎn)處——

　　忽然，后脖子一涼，雪球直接灌進了她棉衣里！

　　“陳——樹?。?！”

　　她猛地回頭，臉上的雪花隨著動作飛濺開來，像一朵小爆炸。

　　“不是我，是馬星遙！”陳樹一邊笑一邊往后跑，圍巾在風(fēng)里甩得跟風(fēng)箏似的。

　　“你再狡辯你就是孫子！”

　　喬伊吼著，沖上去拽住他的圍巾，一把把他摁進了雪地里。兩人滾成一團，笑聲混著雪沫在操場上炸開。

　　“喬伊把電焊俠摁了??！”

　　起哄聲四起，笑鬧聲在人群中像波浪一樣蕩漾開去。

　　馬星遙站在一旁，沒有動。他的目光落在喬伊身上——她臉頰泛紅，眼睛亮得像雪地里反光的玻璃珠。他悄悄揉了個雪球，原本打算砸她，最后一秒轉(zhuǎn)了方向，扔向了劉小利。

　　“誰砸我？！”

　　“馬星遙你完了??！”

　　于是，一場全員參與的“雪地追擊戰(zhàn)”徹底爆發(fā)了。

　　雪球滿天飛，笑聲和尖叫混成一片，沒人在意輸了贏了，只有不停的奔跑和藏不住的開心。

　　王昭蹲在操場邊，小心地給雪地上的雪兔子插上兩根辣條做耳朵。

　　“你是來打仗的，還是開藝術(shù)展的？”路過的人忍不住笑。

　　“我不亂砸人，我是主題派。”王昭淡淡地答。

　　張芳則在“安全區(qū)”內(nèi)用她溫和到近乎擺拍的節(jié)奏投擲雪球，弧線高得滑稽，落點全失準(zhǔn)，仿佛她更像是在守護某種氣氛，而不是戰(zhàn)斗。

　　雪，還是那么大。

　　天地像是只剩下白，干凈得像是把一切繁雜都蓋住了，留下的，只有一群少年在雪地上笑著、鬧著、奔跑著。

　　這場雪，就像他們的青春一樣：熱烈、莽撞、沒邏輯，卻美得讓人不舍得眨眼。

　　喬伊站在操場邊，忽然靜了下來。她仰起頭，伸出手掌，一片雪花落下來，貼在她掌心，很快化作水珠。她沒有擦去，只是靜靜看著它融化。

　　那一刻，她不再是那個背著許多秘密的“轉(zhuǎn)學(xué)生”，而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，在一場冬日里，短暫地和身邊的人處在同一個節(jié)奏里。

　　她張口，像突然想起了正事。

　　“定了，這周末去三號井調(diào)研！”

　　這句話一出口，操場邊頓時安靜了兩秒。

　　劉小利第一個跳起來，鼻尖凍得通紅，嘴角卻咧開了：“你這是要帶我們?nèi)パ┑囟具€是挖冰窖？！”

　　他一邊跺腳一邊搓手，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劃出一圈圈弧線，“要不等開春吧？等樹發(fā)芽，草長蟲叫，咱穿著短袖熱身出發(fā)，順手再帶個暖壺?！?p>　　張芳站在一旁，圍巾裹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，皺了下眉頭：“現(xiàn)在去三號井真的合適嗎？那地兒……這會兒估計連車都不好開?！?p>　　她聲音不高，但一聽就知道是真擔(dān)心。她不是怕冷，而是對那個地方——那個總被傳得模模糊糊的礦井，有種說不清的抗拒。

　　喬伊沒接話，只是抬頭看了眼遠(yuǎn)處雪幕下的山影。那是一塊黑得發(fā)沉的背景，像是這場雪中被故意保留的盲點。她的眼神很淡，但眼底的光，像一根繃緊的弦。

　　“等不了。”她終于開口。

　　聲音不大，卻像雪落地的那一瞬間，安靜卻有重量。“三號井的情況一直在變。有人在往那邊派人，要清場，要封掉入口?！?p>　　她掃了一眼眾人，停在陳樹那兒：“我收到消息，有人盯上了那里。”

　　陳樹的神情立刻緊了起來：“什么人？”

　　喬伊沒有繞彎：“不是本地的，具體身份不明。目標(biāo)明確，就是Ω裝置?！?p>　　空氣像被一把刀切開，連風(fēng)都安靜了一秒。

　　“這消息可靠嗎？”陳樹問。

　　“王叔說的，王昭確認(rèn)了?！?p>　　馬星遙一直沒說話，此刻抖了抖身上的雪，慢慢開口：“等雪停了，地上的痕跡就全被抹掉了。像以前那樣?！?p>　　“就像那場礦難?！彼聪蜻h(yuǎn)處，語氣平淡，卻藏著一種久違的疼，“后來什么都找不到。說是塌方，但塌方連記錄都被‘順手’帶走了。”

　　張芳低著頭，理了理圍巾，抬起頭時神情已經(jīng)平靜：“那就別等了?！?p>　　劉小利吹了個口哨，沖著雪地?fù)P了揚眉：“好啊，就當(dāng)我們是桐山版‘少年偵探團’。不過你說搶救，我就當(dāng)回事了?！?p>　　“不是當(dāng)回事?！眴桃量粗麄?，眼神像冰里藏著火，“是真的。”

　　她站定，語氣冷靜得沒有一絲情緒起伏：“這不是一場游戲，也不是好奇心驅(qū)使的探險?！?p>　　她的聲音像壓在雪地上的腳印，一步步印下去，鏗鏘得讓人無法忽視：“這是一場搶救。有人想把過去徹底掩蓋，我們必須趕在一切被抹掉之前，把真相從雪底翻出來?！?p>　　她頓了頓，看向他們每一個人：“如果你們跟我去，不是為了熱鬧，是為了承擔(dān)。”

　　風(fēng)還在吹，圍巾呼啦啦響著，像替他們做著什么儀式似的。

　　校園路燈亮起來，橘黃的光穿過雪幕，打在每個少年少女的身上。他們的影子在雪地上拉長、交錯，像一道道沒寫完的答卷，要在那個名叫三號井的地方，寫上最后一筆。

　　喬伊平靜開口：“周六，早上七點，學(xué)校南門集合?！?p>　　沒人說話。但所有人都點頭。

　　雪還在下，可他們已經(jīng)決定好了。

　　這一次，不再只是調(diào)查、討論、研究報告的材料。他們要親自走進那個塵封的井口，用腳丈量真實。去看，去問，去挖——

　　【出發(fā)前夜·陳樹】

　　傍晚的東關(guān)巷子，風(fēng)裹著炸油渣和蒜末的香氣，從巷尾慢慢吹來，在青石板上打著旋兒。陳樹推門進屋，還沒脫鞋，就聞到了熟悉的味道。

　　是烙餅的香。

　　這種味道，他從小聞到大。簡單卻安穩(wěn)，像日子里一處永遠(yuǎn)不會變的落腳點。每次聞到，心就慢下來一點。

　　廚房里，爐火正旺。母親穿著一件舊圍裙，頭發(fā)用發(fā)卡別在耳后，幾縷白發(fā)垂下來，蒸汽輕輕彌漫在她的臉上，把她眼角的皺紋染得溫柔。她正搟著最后一張餅，面團軟白，搟面杖來回滾動，發(fā)出細(xì)細(xì)的響聲。爐子還是那個老式鐵皮爐，煤炭“吱呀”作響，爐邊的搪瓷壺冒著熱氣，就像歲月在悄悄呼吸。

　　屋子不大，有些舊，但溫度是足的。像這家的生活，苦歸苦，火卻一直沒滅。

　　陳樹放下書包，走進廚房，熟練地揭開鍋蓋，剛想翻餅，母親輕輕問了一句：

　　“樹子，你說……你爸，還能找回來嗎？”

　　話像從爐火縫里冒出來的煙，沒聲沒響地鉆進心里。他手一頓，那張剛出鍋的熱餅似乎也涼了幾分。

　　他抬頭，看見母親眼角新添的細(xì)紋，還有她手上的老傷——那些傷，是他最熟悉的記憶，從他小時候牽著她過馬路，到后來她一個人提著煤油瓶撐起整個家。

　　他低聲道：“媽，我們準(zhǔn)備……去三號井看看。下井，實地走一趟?！?p>　　母親搟面杖的動作一頓，輕輕“咚”地落在案板上。

　　“這天兒冷，井口又滑……你們幾個孩子?！彼碱^皺著，語氣有些急，“媽陪你們?nèi)グ桑俊?p>　　“那哪兒行。”陳樹忙擺手，“媽，我們幾個都準(zhǔn)備好了，還有喬伊，她經(jīng)驗足著呢?！?p>　　母親聽到這個名字，眼神亮了一下，語氣也輕快了一點：“喬伊？就是那個總來你家，幫你抄資料做模型的那姑娘？我記得她，懂事，眼睛干凈。”

　　說完又抬眼看他，神情忽然變得嚴(yán)肅：“樹子，媽知道你們想做正事?？捎涀。俅蟮氖?，也別把命搭上?！?p>　　那一刻，陳樹眼眶發(fā)熱。他知道，她不是擔(dān)心他不努力，而是怕他再也回不了家。她經(jīng)歷過那種“一個人下井，全家人等”的年，怕的是再等一次。

　　鍋里又熟了一張餅，發(fā)出一聲“滋啦”，像是心跳應(yīng)了一聲。她抹了點醬，把餅遞過來：“趁熱吃，別涼了?！?p>　　陳樹接過，手指一觸，那點溫?zé)岱路鹨幌伦优M了心里。他低頭吃了一口，屋里靜了一會兒，母親才輕輕說：

　　“你爸那年，也是冬天下的井。過年那天，桌子上每個人都有碗，就他那碗，一直空著。”

　　陳樹低聲應(yīng)了句：“我記得。”

　　“你小時候纏著他走前親你耳朵一下。”她望著窗外，“你說他胡子扎得癢，才記得牢?！?p>　　陳樹輕輕一笑，聲音啞得像磨舊的唱片：“我真說過？”

　　母親也笑了，笑意不大，卻堆滿眼角?！八傉f你是個金豆子，怕磕了怕碎?！?p>　　她嘆了一口氣，又慢慢地說：“可現(xiàn)在啊，媽怕你成了鐵皮人?？粗玻锩鎱s是空的，一撞就凹。”

　　那一晚，陳樹破天荒地吃了五張烙餅。

　　每一口，都像在咽下過去那些來不及出口的話。

　　飯后，他擦了擦嘴，輕聲說：“媽，我不是去找爸的。”

　　母親一愣。

　　他繼續(xù)說：“我是去找我們一家人——還沒碎的時候，那個樣子?！?p>　　她沒立刻回應(yīng)，只看著他，眼神有點濕，也有點亮。半晌，她點點頭，嘴角帶著一點像鍋邊面餅邊緣那樣的焦脆笑意：

　　“去吧，樹子。媽不攔你……媽在家，等你們一起回來?！?p>　　那天的風(fēng)很冷，但屋里很暖。像是某種心結(jié)，終于被一道溫柔的火，慢慢烤化了。

　　【出發(fā)前夜·馬星遙】

　　出發(fā)前夜，馬星遙站在客廳門口，站了很久。

　　屋里依舊安靜，甚至有些悶。落地窗前的紗簾輕輕搖著，窗外的雪正密密地下，屋內(nèi)卻像陷進了某種停滯不前的時間里。

　　沙發(fā)上，馬翔坐在那里，一動不動。電視開著，畫面在切新聞——有關(guān)于某地礦井封閉整頓的通報，主持人聲音不高，卻擲地有聲。可馬翔仿佛根本沒在聽，只是盯著屏幕，眼神穿過去，像盯著另一個世界。

　　馬星遙走近幾步，看著父親熟悉卻陌生的側(cè)臉。那張臉，他太熟悉，從小到大都在看——可從某一年開始，熟悉變得像一張面具，只剩下了輪廓。

　　自從三號井事故之后，這個家就一直沉著，不鬧、不吵、也不說話。馬翔回來后話變少了，眼神變淡了，連聲音都像是從地下帶上來的，低沉壓抑，帶點灰塵味。

　　他原本想告訴父親，明天他要和同伴一起下井，去看看那口“藏了太多秘密”的礦井?？伤q豫了。怕父親一句“別去”打碎他心里好不容易撐起來的決心，也怕自己聽到的，是更可怕的沉默。

　　“爸……”

　　他終于還是叫了。

　　馬翔“嗯”了一聲，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來，眼睛卻沒有從電視上移開。

　　“你還記得三號井的事嗎？”

　　一句問話，像石子扔進死水，沒泛起半點漣漪。

　　馬翔終于轉(zhuǎn)頭，看向他，眉眼淡漠。

　　“你說什么？”

　　馬星遙心里一緊。他把聲音放輕：“那次事故……你記得多少？”

　　屋內(nèi)沉默了幾秒，只有窗外雪落的聲音，在玻璃上時輕時重。

　　“有些事……不記也罷?！瘪R翔終于開口，語氣里是一種近乎疲憊的平靜，“我能回來，已經(jīng)算不錯了。”

　　馬星遙低著頭，指尖慢慢握緊。他從未在父親面前這么激動過，但這一次，他壓不住了。

　　“你知道的，對吧？你知道‘Ω’實驗，知道那口井里發(fā)生了什么，可你從來不說。你不想說，還是不敢說？”

　　屋里安靜得出奇，只剩下窗外的風(fēng)雪拍打玻璃的聲音，一下一下，像遠(yuǎn)方傳來的嘆息。

　　“星遙。”

　　父親終于開口了，聲音低啞，像是從很遠(yuǎn)的地方傳來。他的語氣里藏著一種久違的疲憊，還有一絲回避，“你不懂。有些事，我不能說?！薄澳銈冞€年輕，不該去碰那些東西?！?p>　　馬星遙站在原地，拳頭緩緩握緊。他很少在父親面前這么情緒化，但今天，他壓了太久。

　　“你知道的，對吧？三號井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，‘Ω’又是什么……”他的聲音有些發(fā)顫，像在追問，又像在質(zhì)問，“你為什么從來都不肯說？”

　　馬翔沉默了好一會兒，才開口，語氣輕到幾乎聽不見：“有些事……過了，就沒那么重要了?！?p>　　說完這句，他起身走到窗前，背影在昏黃的燈光下拉得很長，像一道褪色的剪影。

　　“我已經(jīng)放下了，不想讓你再卷進去?！?p>　　他的聲音平靜，卻冷得像冬天早上還沒升溫的井水。不是疏遠(yuǎn)，而是一種倦了的拒絕。

　　“可我放不下?！?p>　　馬星遙幾乎是吼出來的。他聲音發(fā)緊，像是終于撕開了胸口壓抑許久的東西。

　　“那口井每天都在我腦子里轉(zhuǎn)，我想知道你到底經(jīng)歷了什么。你知道嗎？你變了，回來以后，你像換了一個人。我不是小孩子了，我看得出來?！?p>　　馬翔的手停在窗框上，微微抖了一下。

　　“爸……那天之后，你是不是，再也不是原來的你了？”

　　一陣沉默，長到讓人幾乎忘了呼吸。

　　馬翔終于轉(zhuǎn)過身，眼神里沒有憤怒，也沒有回答。只是淡淡地看著他，眼睛里一層薄霧，說不清是悲傷還是愧疚。

　　“我能活著回來，就已經(jīng)……不錯了?！?p>　　這句話輕得幾乎被風(fēng)吹散了，卻讓馬星遙的心沉了下去。

　　他忽然明白，有些事，不是不能說，是說了也沒人承受得起。

　　“你明天……不會攔我吧？”

　　父親沒回答，只是盯著他，點了點頭。

　　“別死?！彼f，“別讓三號井，再留一個人沒回來。”

　　馬星遙輕輕應(yīng)了一聲，轉(zhuǎn)身走出客廳，腳步堅定。他背挺得筆直，就像他小時候?qū)W走路時，父親牽著他，一點點教他走直路。

　　如今，他要自己往井下走。

　　客廳的燈光照在馬翔身上，背影一動不動。他就那么站在窗前，看著風(fēng)雪中的夜色。像在等，也像在送別——

　　【出發(fā)前夜·喬磊】

　　傍晚的風(fēng)裹著雪，一陣一陣地敲打著窗外的玻璃。王江海站在書房的窗前，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手機邊緣。窗外白茫茫一片，天與地像被一張雪白的紙蓋住了，什么也看不清。

　　他終于撥出了電話。

　　“喬磊?！?p>　　對面很快接起，喬磊的聲音透著一點疲倦，又帶著習(xí)慣性的沉穩(wěn)：“王總，怎么了？”

　　“情況變了?！蓖踅５穆曇舻土藥追?，帶著難得的凝重，“調(diào)研提前，周六一早出發(fā)?！?p>　　“提前？”喬磊愣了一下，“不是說得等天氣好點，等井口那邊清理完？”

　　“不能等了?！蓖踅Ｕf得斬釘截鐵，“今天探查時，有人在三號井附近出現(xiàn)——一組陌生人，用的是專業(yè)設(shè)備。動作不遮不掩，明顯不是隨便路過?！?p>　　他頓了一下，聲音壓得更低了些：“他們的目標(biāo)，很可能是我們一直在盯的那個‘Ω-624’?！?p>　　喬磊那邊沉默了一會兒，低聲問：“他們知道位置了？”

　　“還不清楚。但他們對地形太熟，像是做過功課。”王江?；仡^，看了一眼桌上那份泛黃的井下結(jié)構(gòu)圖，“不是探礦的，也不是學(xué)術(shù)團隊。來得不簡單。”

　　“身份查了嗎？”

　　“正在追，但能找到的太少?！蓖踅５穆曇魩е稽c煩躁，“這些人不像一般勢力，他們有備而來，而且目的很明確?！?p>　　喬磊深吸了一口氣。他從來沒聽王江海用“直覺”這個詞，這代表事情已經(jīng)超出了常規(guī)判斷。

　　“我知道了?！彼f，“我今晚動員，把東西備齊。人我也安排好?！?p>　　王江海點點頭，語氣加重：“這次行動，不是普通調(diào)研，是搶時間。我們得先下去，不能讓別人搶了先機?！?p>　　“明白?！?p>　　“還有，”王江海停頓了一下，語氣突然緩下來，“那幾個孩子……你看著點。他們不知道背后有多深的東西，但他們現(xiàn)在……是我們唯一可以靠近核心的方式?！?p>　　喬磊聽到這句，神情頓了頓，然后輕聲道：“我親自下井?！?p>　　“好。”

　　電話掛斷了。屋里安靜下來，只剩窗外風(fēng)雪交錯的聲響。

　　喬磊放下手機，走到柜子前，拉開最下面那個抽屜，從里面取出幾份老舊的檔案袋。

　　最上面那一份，封面上寫著：

　　“三號井/異常區(qū)域記錄（備用）”

　　紙張已經(jīng)發(fā)黃，邊角有些翹起，像是被時間反復(fù)翻閱過。喬磊拿起一頁，掃了一眼，又慢慢合上，放進背包。

　　他站在窗前，望向遠(yuǎn)方的雪幕。街道模糊不清，像一個還沒展開的謎。

　　這次行動，他已經(jīng)不再是簡單的帶隊人。他知道，明天不只是一次調(diào)研，而是一次必須“趕在別人前面”的奔赴。

　　也是他必須守住的，那個叫“喬伊”的妹妹，還有那群沒被卷進來前還以為這只是一次暑期作業(yè)的孩子。

　　而那口井，不只是一個礦洞。

　　它像一扇舊門，被時間藏在地下多年，如今終于等到了被重新打開的時刻。

　　他輕輕自言一句：

　　“這次，不能再晚一步?！?p>　　距離下井，只剩不到二十四小時。

　　這次“調(diào)研”名義上是一日往返，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——這可能不是一趟說走就能回的“科學(xué)考察”。

　　喬磊是最沉穩(wěn)的。他在三樓辦公室的桌上攤開清單，一件件往背包里裝工具，動作不緊不慢，卻幾乎不說話。

　　一把老式工兵鏟，鋼芯加固；

　　頭燈五盞，帶紅光備用；

　　醫(yī)用急救包一組；

　　兩天量的壓縮干糧和能量糊；

　　凈水管一只，加上十瓶礦泉水；

　　還有多功能刀、八部對講機、備用電池……

　　旁邊，還有一個舊黃色手提箱。箱蓋上的灰擦掉后，露出一個陳舊的貼紙：“民用電磁監(jiān)測器”。

　　喬伊問那是什么，他只淡淡一句：“老設(shè)備，萬一井下有什么異常動靜，它會先亮?！?p>　　王江海站在一旁看了看，只點了點頭，沒有追問。

　　而另一頭，劉小利在準(zhǔn)備他那一套。他不看表，也不翻圖紙，只對著書包裝來裝去：

　　一袋辣條、一瓶汽水、一對粉色護腕，還有一臺運動相機。他嘴上說是“記錄青春用的”，其實已經(jīng)試拍好幾段夜景，把電池和內(nèi)存卡換了三遍。

　　“我輕裝上陣，主攻精神戰(zhàn)線?！彼f，笑得賊兮兮。

　　誰都知道，他玩歸玩，從沒掉過鏈子。

　　陳樹坐在角落，把那臺他自己拼裝的無線信號接收器拆了又裝，焊點磨得干干凈凈，還加了一圈絕緣護罩。

　　“這回不是校園展覽，是實地?！彼f得不多，語氣很淡，但手沒停過。

　　馬星遙一言不發(fā)，把工裝套在身上，試了兩次頭盔，動作干凈利落。沒人問他準(zhǔn)備了什么，但喬磊注意到他反復(fù)摩挲左側(cè)口袋——那里裝著一張舊工卡，是他父親當(dāng)年在三號井的。

　　他從沒說出口，但喬磊知道，他下井，是帶著另一個人一起下去的。

　　張芳還是那么一絲不茍。她復(fù)印了整整一摞文獻，從氣壓模型到礦井結(jié)構(gòu)，再到空氣組分變化。有人問她怕不怕，她頭也不抬：“我是來做競賽項目的，不是來演冒險電影的?！?p>　　話說得冷，動作卻實誠。她把那張“夢的贈與記錄卡”夾在筆記本里，收得小心，但沒忘。

　　窗外天色已黑。

　　資料室的燈還亮著，幾排背包靠在墻邊，像一列靜靜待命的士兵。

　　所有人都說自己準(zhǔn)備好了。裝備是齊的，名單是定的，路線規(guī)劃、集合時間，全部寫在了行動表上。

　　但他們心里也知道，這一次下去，面對的不會只是數(shù)據(jù)和圖紙。也許還會有更沉的東西——關(guān)于過去，關(guān)于親人，關(guān)于真相。

　　三號井那口舊井，黑漆漆的，沒有回應(yīng)。

　　他們不知道，井底是否還埋著什么。但他們知道，他們必須去。

　　因為有些事，不挖出來，就會永遠(yuǎn)埋在心里。

　　而這一群少年，正準(zhǔn)備，用自己的方式，掀開那一層厚重的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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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【2045年·喬伊訪談·出發(fā)前夜的心情，不止熱血】

　　那天訪談快結(jié)束時，我原本只是隨口一問：“你們那時候，出發(fā)去三號井之前，心里是怎么想的？”

　　沒想到喬伊沉默了很久。

　　她看著面前的水杯，手指輕輕繞著杯沿打轉(zhuǎn)，像是又回到了那年冬天。

　　“其實啊，很多人都誤會了。”

　　她慢慢地說，語氣不像在講故事，更像在自言自語。

　　“寫出來的時候，尤其是后來很多人看我們那段經(jīng)歷，總覺得我們特別團結(jié)，特別勇敢，特別有目標(biāo)，像一支少年探險隊，齊心協(xié)力，氣勢如虹?！?p>　　她抬起頭，笑了笑，眼神卻有點遠(yuǎn)。

　　“可真實不是這樣的?！?p>　　“出發(fā)前一晚，我們誰都沒睡好。陳樹在陽臺上一根接一根地點煙，王昭裝作寫作業(yè)，其實坐在桌前發(fā)呆了兩個小時。張芳那天破天荒地沒做卷子，一直看著一個物理模型出神?！?p>　　她頓了頓，眼神變得柔和，“劉小利話很多，但你別以為他真輕松，他那天一直在查天氣預(yù)報，還一邊數(shù)自己帶了幾支筆——他說不想寫日志漏頁?！?p>　　“馬星遙呢？”我問。

　　她的表情微微一變：“他什么也沒說。就是收拾東西的時候，把一件舊外套疊了又疊，然后又放回去。他大概是唯一一個表面上看不出情緒的人，但我知道——他最擔(dān)心的不是自己?！?p>　　“那你呢？”我輕聲問。

　　她笑了笑：“我也怕。不是怕出事，而是怕我?guī)е麄內(nèi)プ咭粭l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的路。我不是領(lǐng)隊，我只是……剛好知道了一點點比他們多的事，可那一點點，并不足以讓我真的安心。”

　　“所以我才想寫下來?！彼p輕吸了口氣，“寫下我們每個人當(dāng)時的狀態(tài)，不是為了煽情，而是想告訴別人：青春從來就不只是熱血和拼搏?！?p>　　她頓了一下，輕聲重復(fù)了一遍，“青春，還有迷茫、無助，甚至是想退縮?！?p>　　“但你們還是去了?！蔽艺f。

　　“對。”她點點頭，“我們還是去了?！?p>　　“可我們不是因為不怕才去的?！彼穆曇舻拖聛?，“我們是帶著怕，一起走的?！?p>　　“青春的勇氣，不是‘無所畏懼’，而是‘明知道可能會出事，還是有人陪你一起往前走’?！?p>　　我靜靜聽著，沒有插話。

　　“你知道嗎？”她忽然笑了，“很多年后回頭看，我才明白，那天我們準(zhǔn)備出發(fā)的樣子，才是真正值得被記住的畫面。”

　　“不是結(jié)局，不是爆點?！?p>　　“而是出發(fā)前那個誰也不說話，但誰也沒轉(zhuǎn)身的瞬間?！?p>　　我沒有再追問“后來呢”。

　　因為她眼里的光，已經(jīng)寫下了答案。

　　喬伊說，她愿意講這一段，不是因為那趟路有多傳奇，而是因為每一場成長，都是從一次“雖然猶豫，但還是決定去”的出發(fā)開始的。

　　而他們那年冬天的那個決定，最終改變了很多人。

　　也改變了她自己。青春不會永遠(yuǎn)熱血，但它永遠(yuǎn)值得被回憶。

　　只是，后來結(jié)局——真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